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飘落的吉他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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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8-9-26 14:53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起风了,风好大。

黄昏,街上行人少了,这也许正是这个间隙,白天出来的人回去了,这个城市的夜生活还没有开始。街上店铺依然在营业,却都掩着路门,街头不见了往日的繁华,混沌摊不见了,肉夹馍没有了,煎饼果子也回家了吧。这么一个夜,马上要来的起风的夜,最好也许莫过找几个朋友,就着妻子的手艺,谈着天说着地,美美的喝上几壶。

秋,深了。

他,从远处慢慢走来,走的很慢。风真的好大,落叶在风里打着卷,迅速飞上去,划过他的脸颊,划过飞翔的世界,在翅膀上划落一根羽毛,在某一个角落里慢慢的落下来……

他斜斜的背着一把吉他,一把黑色的吉他。风在音响里发出呜咽的誓言,向着天地之间黄昏里这个时候那种悲伤的颜色。额头上皱起的双眉成了它的第一个音符。头发在风里任意的扭动着身体,在黄昏的手掌上自由的倾吐。

他的消瘦的脸上泛着蜡黄,疲惫的双眼眯着,不经意的流露着痛,伤心的、怜悯的、心碎的、无力的……微翘的嘴角也有柔弱的一面。忽然微眯的眼皮轻轻跳了一下,脚步停了下来……

有人说:“左眼皮跳,来财;右眼皮跳,去灾。”他不知道到底怎样,他只知道每次经过她的窗下,他的眼皮都会跳一下,轻轻的跳一下,很幸福的跳一下……也许这句话是对的,他常这么想:什么是幸福呢?幸福都就又在他的眼睛里跳了一下……

他缓慢的抱着吉他,显的很沉重,压的他好累。他有太多的话要说,他真的不愿像小说里那样,在女生宿舍楼下整夜的弹吉他,打动女生。不管成功率是多么的高,他决得那是虚伪的浪漫,哗众取宠式的,但是现在他知道错了。很多事情只有自己有体会,自己才知道其中的苦与乐,其中的滋味。什么是浪漫,浪漫又是什么?他摇摇头,用力的,让自己清醒一下。揉揉眼睛,幸福就是浪漫呀,其实每一种浪漫都是幸福的,没有幸福谈什么浪漫?他有点头痛,努力让自己什么都不想。当右手慢慢划过熟悉的琴弦,他似乎有了些平静……

夜慢慢降了下来,天凉了,有些冷。他经不住打了个寒战。街上人比较少,这对他来说无所谓了,真的无所谓,他不是做给别人看的。当他失去的时候,他忽然感觉他是真的累了,他需要倾吐,在这个荒乱的世界上,他习惯了别人一样的眼神。周围的安静,突显了风隐隐约约的尖叫。指尖轻轻的一个拨动,紧锁的双眉这第一个音符飞出了他的世界一个缺口,真的,他都不敢想象,手指不由自主的在琴弦上跳了起来,压抑太久的一下了流露了出来。他开始唱歌。他真的很少唱歌,每个人都很奇怪一个弹吉他的人不唱歌?他不是腼腆的人,千百人前也挥洒自如。他从没登过台唱给别人听过。就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,他也只是静静的听,听自己心里的倾诉,享受这份宁静。只有两次他像今天晚上这样唱这么多歌。第一次是在海边,他真的好喜欢海。他经常去海边,他说他听到了海的声音,海在读他心里的声音……海风抚过眉角,缓缓的抚过棱角,海水轻轻的将沙滩上的脚印抚平。他会突然飞奔回宿舍……抱着吉他在礁石上尽情的让手指飞舞,舞到涨潮,没掉了他坐的地方。第二次就是今天晚上。

他们经常去一个叫 “eleven” 的冰屋。他轻轻的揽着她,总是闻着一股淡淡的清香……

“你用什么牌子的香水?”他心醉的问,他实在对香水没什么研究。

“没有呀……”她总是微微的仰着头,微笑着。

他不再问什么,他喜欢这种感觉,真的很好,他不愿打破什么。

“这或许就是‘女人香’吧……”他想着,幸福就在他心里轻轻跳动了一下。

“我要给她最美的梦。”他是个爱做梦的孩子……

她说过一次,她喜欢《外婆的澎湖湾》。他跑回去四天没上课,满城市找,楞让他找到了它的吉他曲谱,硬背了下来。他后来一次都没弹过给她听,他在心里默默的说:

“我一定送你一片澎湖湾,一片白浪逐沙滩的澎湖湾……”他没说出来,她不知道……

他从没想过她有一天会离开他。他不是自信,他只是认为这是很自然的事情。她应该不算很漂亮,相比现在,以追求苗条为美的眼光来看,她有点胖嘟嘟的,但并没有肥胖的感觉,重要的是他喜欢,他以为喜欢和漂亮是两码事。她是灰姑娘,他是不是王子……

曲子正在一首首弹下去,歌也在一首首唱下去。他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在看他,甚至没有看她的窗子。他已沉浸了,沉浸在了一种倾吐,一种深切的痛——这也许就是爱吧……他已经不再唱那些温柔的校园歌曲。随着手腕晃动速度加大,开始激烈的扫动那一条条脆弱的琴弦……

“谁又曾真的体会,谁又曾真的了解,谁又能把永恒变成绝对,……谁不想追求安慰……谁不想付出的一切能够换回一些安慰……”

风起、云移、枝摇、叶落、幻影、幻灭……他听见了潮声,海的喃喃低语抚慰着他的过去。他像个孩子在海的怀抱里。泪,不知什么时候已滑过眼角、脸颊、嘴角,一瞬间滑落下来……向着新里最柔软的地方,滚烫的只感到灼烧,冰冷的只感到麻木。滚圆的泪珠落下,翻滚着,仿佛已看到了自己的尽头却又那么执着的一往无前。这或许是勇敢,也或许是无可奈何。天注定它只是一颗泪珠,一颗下落的泪珠,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,只有把生命寄托于一个瞬间。

“ 一辈子,就这一次 。”流星说过。

所以他用尽自己瞬间的生命给天空留下最美的痕迹。带着世界上最美的祝福,一颗辉煌的流星,谁又知道他的酸楚。他只是一颗流星,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。

琴弦跟着手指的节奏,激烈的扭动腰肢,六个疯狂的舞娘……

泪珠慢慢落下,是对这短暂的留恋,还是为自己的最美积蓄力量……

看不到一丝的张扬,沿着那条脚下的路,那条看不到尽头的路

一波一波的吉他声在空气中蔓延,在这个起风的夜里。近了,很近了,泪珠向着吉他声响起的地方奔去,仿佛找到了什么。一波波的吉他声从泪珠中穿过,穿过心里,其实那本身也是一种心的召唤。泪珠感动了,就那么一下子感动了。光滑圆润的表面滤出了浅浅的波纹,一丝心痛的痕迹……

飞舞的弦忽然坚硬起来,所以当泪珠碰上他时,立刻就没有了。他绽放出了一生中自己最美的笑容,在一个这样的起风的夜里,没有任何的亮点。在一个没有人注意的角落。泪珠哭了吗?他只是最后的完成了自己,呼一口气,把自己释放在每一寸土地里,是为了自己本身的那份执着,还是根本就是无奈的选择?琴弦还是冷冷的在不停的舞动,或是说在机械的动作,根本无视一颗泪珠,难道宣泄也会成为一种麻木?

碎,很容易就成了另一种结果。心碎了,为什么不会感到疼痛?当碰上这琴弦一样的冰冷时,是不是也会像这颗年轻的泪珠一样碎掉,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一生最美的笑呢?

行云流水一般的吉他声,那些迈着欢快脚步的音符,突然生硬起来,跳出刺耳的声音。夜,不知道多深了,只是又冷了下来。最后一个音符抽走了骨头的每一分热量……他那双修长的手干燥而有力,现在发紫青的手指呻吟着……他的心冷了吗?不,他的心从没这么热过,在最后一个音符飞出的一顺间。最后一个音符或许不应该是最后一个音符,但它后面现在却什么也没有了。像个迷路的孩子被扔到了迷失的路上,独自飞翔。或许就是那吉他弦也受不了这种冰冷,这种无奈的破碎。承受不了,只有死,所以弦断了。对于琴弦来说,断了,就是死了,一种生涯的结束,或许也是一种伸展,一种解脱。

断开的钢丝在夜里扭缩着身子。热,真的,他的心里从未有过的热,滚烫、沸腾的涌向头顶。轰,他的脑子,甚至整个身体都变成了空白,空荡荡起来。眼前要命的飘出了她的身影。纤细的手在风中似乎向他打招呼,是那么的近,还在近她似乎就依偎在他的怀里,她真的被他的热融化了吧,石头也的。他低着头看着她,温柔的看在和她,他是爱她的呀,她感受到了吗?他不想再拖了,他一定要说出来,对她,对这个起风的夜,对这个世界,说出那三个字,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。他太累了,嗓子已经完全嘶哑,他看着如水的她,忽然不想破坏这份宁静。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,像从前一样,享受这份静……

她忽然叹了口气,站起来,微笑着后退……他一头雾水慌乱中,他只有抓住那只手,在风中摇晃的手,好凉的手。她似乎还在后退,他只有紧紧的抓住,紧紧的。他没想到,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抓痛了她,他只看她的身影在后退,微笑着,那种莫名其妙的轻蔑的微笑。他现在什么也可以想,虽然他的脑海已空白,但他此刻就是不想让她走掉了。他只有紧紧的抓住她,紧了,更紧……

该走的,只得走了。他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,他只是看到她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,越来越模糊,模糊成了夜的颜色……

他的手还是紧紧的握着,冰冷。忽然温暖起来,红色血液蜿蜒在指间,滴落。他心中的沸腾迅速向手指奔去,温暖的感觉,从前的感觉,麻木也是一种感觉。他现在却像失去了所有了感觉,只是看着红色流动然后低落,然后,破碎,然后……慢慢变大,把他融了进去,把世界融了进去……

白色,满眼的白色。墙、窗、床……还有白色的纱布。甚至看着透过窗户的阳光,仿佛也苍白起来。笑着,轻蔑的嘲笑。墙麻木潮水般的退去,裸露出一个包扎的伤口。他下意识抬抬右臂,本来是右手的位置缠满厚厚的纱布。

我的右手呢?他的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,倒不是因为那钻心的疼痛,那是什么?是恐惧?

那是只弹吉他的手,能触摸自己灵魂的手。忽然,也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,他的眼里流出奇怪的眼神,是惋惜,是痛苦,是怜悯,还是根本就是绝望……或许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,谁又能说的清楚。其实人如都已不在,要在和只手又有何用,向谁倾吐?他是多么希望醒来时,第一眼望见的是她呀,却是这个裹着纱布的伤口……

还没醒。两个人走进病房,轻轻的。

他闭上眼,在他们推开门之前,他不知道为什么,或许是不愿让别人看到那种眼神,还是……

不知怎样给他看他的病历呢,那,可是钢丝……

这些不重要了吧,他可能还不知道,她上周出国了……咳

门轻轻的掩上。

静,一种恐惧的静。他静的像具尸体,一动也不动,吐不出的淤积。他无力的肌肉麻木无法对抗沉重的眼皮。黑暗里触不到的深处,他似乎看见一颗尘埃从天花板上飘落,落到生命以外的高度。该走的总是要走的……或许吧。他还是一动不动,将自己合上,像一具棺材一样。

右手,食指、小指神经完全割断。被吉他,那把黑色的吉他上一根钢丝,曾经的弦。

神经本来可以接起来的,当医生问他时,他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,没有任何表情的,一个字也没说。弦断了,可以接,那心呢,他失去的到底是什么?

没有不能愈合的伤口,就像没有完整的爱情一样。他看着那道鲜艳的疤痕,蠕动的像音符般的。那一瞬间的最后一个音符,他紧紧的握在手里,像握住了什么,他本来永远也想不起来的什么。他轻轻把那把五根弦的吉他放在不会被注意到的角落里,那把黑色,沾着一块红色血迹的吉他……

巨大的客机平稳的飞着。

她坐在靠窗的座位上,却无法像飞机般的平静。她看着窗外,这是一班夜航——目的地:东京。

她去日本,自己也说不清楚,她本来在英语系的。说不清楚,这世界上有多少事情可以说的清楚的 。就在几个小时前,她还在那片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土地上,还有……一个影子,她怎么也抹不去的影子。心里怪怪的,她不愿意承认那是痛苦、惋惜、留恋……这,不是她需要的,他也不是她需要的。她把头轻轻靠在窗上,低着头……

需要什么服务吗?美丽的空姐用好听的声音问她。

哦,没什么,谢谢……

如果您有什么需要,可以随时告诉我。一个温柔亲切的微笑。

她把头慢慢转向窗外,脚下黑色的海,偶尔掠过几朵云。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,黑色成了海的颜色,在一望无际的海上掠过,不停的掠过。没有时间概念的掠过,就是逝,就是消失,只有消失才是 这个世界上永恒的主题吧。那,就把他掠过吧。他很爱她,她也很爱他,爱不需要为什么。一个瞬间,一个让任何语言失去颜色的瞬间,足够了,就爱了,那,不爱呢?还需要理由吗?

不知道什么时候,谁问过自己,也或许本来就是在扪心自问的时候。

玫瑰和面包,你会选择哪一个?

玫瑰。毫不忧郁。

那,玫瑰和奔驰呢?

……

女人,女人,首先是人。她不愿意让一切都变得赤裸起来,既然是伤口,还是掩盖起来的好,可这是事实,要命的事实……

[ 本帖最后由 浮花流影 于 2008-9-26 14:58 编辑 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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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9-26 14:56 | 显示全部楼层
飞机有点降低,很平稳轻微的感觉,广播里响起柔和的声音,东京到了。她忽然呆住了,急忙收回眼神向窗外望去,似乎已经看见了远处的陆地的影子。灯,一种巨大的陌生与恐惧向她压来。她真的离开了中国,家乡,就要踏上另一块陌生的只有在中学地图上才见过的地方。她从小就似乎已经走完了她一生的路,她的每一步,都是她所希望的,打算好的。她还在没上学时,就知道她是要出国留学的。而现在,她就要踏上这片土地了,她的眼神忽然也怪怪的了,是嘲弄、悲悯、还是……不清楚,她根本想不清楚,脑子一下子空白起来。有一个问题,徘徊了很久,从她做出国决定的一瞬间,就印在脑子里了——她还会不会回去?回到那块,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熟悉的黄土地……

泪,落了下来。不知何时。

熙熙攘攘的,虽然是井然有序的,她站在街头,留学的校方不知为什么,没有按时派车来,她只得找个地方打了个电话,然后站在街头,等。她现在已经站在这块土地上了。除了街上广告牌上那些弯弯曲曲的字符,她甚至到现在还有些怀疑,虽然明明知道这是真的,总还忍不住把眼睛擦了又擦。她在擦什么?是因为东京的雾,让她不适应,还是她根本不相信这都是真的,还是怕泪再流下来……

向往总是美丽的,但它不是现实,向往现实的人,其实也是最痛苦现实的了。她以前住过校,几乎半年回家一次。在家她总觉得真的是很无聊,想家这个词几乎从没在她的脑海里出现过。长年的在外面生活,也许才会让父母放心让她出来吧。当她从下飞机的那一刻起,家——不可抑制在她脑海里泛滥。或许人都有这么种劣根性吧,珍惜总是在痛苦、失去之后,奏出疲惫的调子。

时间这个做大事的老者,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,走马观望人世繁华、浮沉,漫不经心的。三个月了,她来日本三个月了。刚开始还好一些,虽然很难,学校里什么乱七八糟的入学手续等等麻烦一大堆,夹杂上那些恶心透顶的弯弯曲曲的日文。整天弄的她疲惫不堪,而疲惫却是最好的催眠剂。睡觉是孤独最好的良药了。而现在,三个月了,她似乎有些适应了。本应该是好事呀,她所向往的不就是要融入这个社会吗?从一个社会进入到另一个社会,是一种进步?还是一种逃离?她追求的到底是什么?这句千百年来被古今中外的哲学家们问烂的话。她突然发现原来现实和梦之间可以没有距离的 ,她的脑海中又闪过那个熟悉、心痛的身影,那双有梦的眼睛。

不知不觉间,她到了海边。学校离海并不近,她只是随便找了辆公车,三坐两坐就坐到这里来了,像从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。

她是个路盲,不论到哪,从不记路,甚至连地图都不会看。但她从不担心,因为他。他说,他每到一个城市,不是要看它的名胜古迹,灿烂辉煌。而是坐着公车或地铁,随便在哪个站上,然后随便在哪个站下,然后不论大街小巷的走下去。他说,他喜欢那种一步步脚踏实地的感觉……更能理解这个城市……他说过很多,她不记得了,其实她本来根本就不想记得,她不喜欢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。她现在突然发现,她有点开始懂他了,开始有点懂自己了,虽然自己的倔强不愿意承认,嘴里却塞满了苦苦的、涩涩的,吐又吐不出的……

海,就在眼前,或许是因为她本就是个海滨城市长大的孩子,或许是因为他对海的热爱,以前并不怎么去海边的她忽然觉的海可爱起来。她脱下鞋子光着脚丫,像她很小的时候,踩在细细的沙滩上。当海水轻轻温柔的抚过她光滑的脚踝,带着体温的感觉,不管时间、空间,天荒地老、八荒六合,海,还是海。像天空还是天空一样,世界这场戏里永恒的背景,永远的见证。

她就这么呆呆的站在海水了,面向着大海,望着海面。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,可就是想不起来,那是他在她二十岁生日时对她说的话。也是在海边,她急着去赶她的生日宴会,根本就没听进去他说什么,只记得他说,他已经把他的话融进海里了,等她不论走到世界的哪个角落,像天空一样广袤的大海都会把他的话告诉她,这个城市还有一个他。

他的那些话,她现在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。只记得那次当她转身离去时,他的眼神——她下意识捕捉到的,那本来呆滞的眼神似乎有什么东西流露出来。脑子越来越乱,心情把她和混乱绞在一起,眼眶里什么东西流了下来。她忽然又有了一种小女孩儿那种孤独的感觉。孤独也分好多种,她现在有一种想要依靠的感觉。

她轻轻的擦掉还未滴下的泪珠,为什么海边总能让人想起伤心呢,或许海本身就是上帝的一滴泪吧,它融入的是一个世界的伤痛。

何以解忧,惟有杜康。为什么人某些时候总会想起它?孤独、无助、伤心、仇恨、爱,不管是喜是悲,一个“酒”字,从古到今,流淌的是多少心灵的寄托。
她不是大男子汉,她累了,她只想释放一下自己,睡一个好觉。酒也是最好的催眠药。

她刚一回头,就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,闪动着成熟的魅力,带着点暖味,却让人有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。人的感觉就是这么复杂,当你试图去捕捉它时,它已经敏感的消失的无影无踪了。她被这突然弄的有点不知所措。一个男人,并不是非常帅,似乎也过了可以称之为帅的年龄,却是个非常得体的男人,怎么看怎么顺眼。也许就是因为年龄,才会感到更有依靠感吧。

“你不是日本人?”男人的目光很敏锐,自信的微笑,一口软软的普通话。

她显然十分惊讶,这个男人是中国人。她一下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捕捉到了另一种眼神——亲切。她没说话,只是轻轻的摇头,微笑着,以她现在的心情,她怕声音会走调。

“我是上海的。”男人一直微笑着,用比较特别的男中音平静的说。

“我是Q市的。”她用可以听的清的尽量小的声音说。

“出了国,咱这也就是老乡了。”男人很满意的点了点头,抬头看着西边,晚霞的地方,“天不早了,还没吃饭吧,走,吃饭去?”

太阳余辉将男人身上均匀的涂上一层金色的光晕。她微微眯起眼睛,然后很惊讶的听到自己的声音:“不。”

“怎么?”男人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,不过却始终微笑着。

“只吃饭不够,还得要点酒……”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,她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清晰的响起。她自己却吓了一跳,听到这句话。

男人依然微笑,笑意更浓了。

她忽然有些发亮,男人把她领到一辆奔驰前,她打开车门时忽然又想起了那个选择——奔驰和玫瑰的选择。她觉得有些可笑,她是不是已经感觉到了她的脸有些苍白?车门关上了,她的脑子一片空白……

男人先带她到一家中国饭馆吃了晚饭,这让她一下子感受到了上海男人的细腻。男人说,先垫垫肚子,再喝酒,不伤胃。她没什么选择的被男人带到一个酒吧。

东京是一个酗酒的城市,半夜喝醉的浪人到处可见,所以也少不了的是大小的酒馆林立。

这是一个完美的酒馆,在她看来。她不知道这是误打误撞的随意,还是因为这个上海男人的细腻。再大一点,她总感觉到拘束;再小一点,也许会感觉到压抑。男人一直微笑着,自信的微笑,就像许多年来,他面对走过的风风雨雨一样。

灯光有点昏暗,或许这本应该就是酒吧应有的颜色,也是每个来这里人的心情的颜色吧。酒在杯中摇晃,把灯光摇碎,撒在每一个角落里。血在身体里流淌,跟着一个个音符的脚步。音符?她拨开眼前的空酒瓶,循着音符飘来的方向……角落里,一个男孩,低着头,修长的手指,一把吉他,黑色的吉他。音符,行云流水般的从指尖流出来,流成一副画……蔚蓝无边无际的大海,角落里的一块礁石上,那个熟悉的身影,面向大海,抱着一把黑色的吉他。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,却又那么模糊,她甚至都看不清了脸,就连轮廓都开始模糊起来……

灯光依然昏暗,让人失去了时间的概念。音符仍在流动,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里。一道晶莹闪过,清澈的酒浑浊起来。她一口喝掉,一股辛辣,一团火焰,撕破她的喉咙,将她燃烧起来。她仿佛喘不过气来,拼命的咳,泪,止不住的淌出来,就像要榨干最后一滴。

泪,可以落在酒里,酒可以倒在心里,心痛了,又可以流出泪来。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,她走在一个无穷无尽的圈子里,人,不都是这样的吗?
她有些头痛,她发现她越来越像他了,胡思乱想起来,虽然她坚持不承认这是梦。她的眼中不应该再有他的影子的。她发誓,她要痛哭一场,然后……没有然后了,因为她已经在痛哭了,让声音没有节制的释放出来,让大脑重新空白,空白本来也是一种解脱。

不知已经过了多久,因为灯光依旧昏暗,一切都不曾变过的样子。她抬起头来,一张纸巾带着点沁人的清香,她现在最需要的,而她只是轻轻的抬起了头。纸巾后面是那双微笑的眼睛,静静的看着她,目光轻轻的落在她身上。男人什么话都没说,微微勾起的嘴角透露起了沧桑和故事,经历过的,依靠的感觉。她接过纸巾,盯着那双眼睛。

她从酒馆出来已经不知道几点了,其实她也根本不想知道。她眼前只是白茫茫的一片,下雾了。

好大的雾,她坐在奔驰车里,挨着男人。她呆呆的看着前面的雾,像在云里,她没说去哪,男人也没问。奔驰孤零零的在不知名的路上行驶着,这是白天还是黑夜?白茫茫的一片把清晰的朦胧起来。她下意识感到奔驰在向前行驶,这就是她梦想的去天堂的路吗?坐在奔驰里的她问自己。
车忽然停了,她感觉到一阵轻轻的晃动。酒精驱赶着血液在身体里奔驰着,她的脸上飘起两片酡红。

她的腰忽然一紧,男人温柔的吻上她的嘴唇。

泪珠,落下……

世界的另一个角落下起了雨。

下雨了。是啊,三个月了。他站在窗前,看着窗外的雨,右手有些疼痛,那漫天的雨丝,像音符走过的路……他下意识一瞥,看到那把黑色吉他,那把放在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带着血迹的吉他。他不知为什么轻轻把它拿起来,右手突然一阵痉挛。

他轻轻拂去上面沾满的灰尘,一朵玫瑰?他的右手又抽搐了一下。一摊暗红的血迹早已渗进木版里,沿着木纹的方向,向四周模糊开来,模糊出一朵含苞的玫瑰。他闭上眼,向着窗外下雨的地方……把吉他轻轻放回那个落满灰尘的角落里。

谁能计算两个时间的距离有多远?也许就的弹指一挥间——两年过去了。

水杯在空中翻滚,落下,带着残余的水滴。他却一动不动的看着,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。一瞬间,有多长,他却一直那么呆呆的看着……最近一次打碎杯子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,没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大的痛苦和努力。时间从不对他残缺的右手有半分的怜悯。他以为早已对疼痛麻木了,但今天的疼痛竟让他连水杯都拿不住。

杯子在空中翻滚,落下,最后破碎。太阳照在碎片上,洒落一屋子的阳光,水杯在最后时刻绽放出了自己最美的笑容。他似乎看到了,一个起风的夜,一颗泪珠,一颗翻滚的泪珠,落下,在冰冷的弦上,把自己绽放……他抬起依然疼痛的右手,眼前,那根在风中摇晃的断弦,那个让他煎熬的熟悉的身影……时间真能淡忘一切?可她的身影从没在他的脑中淡漠过啊。刻骨的思念只能用刻骨的疼痛来掩盖。一阵痉挛,剧烈的疼痛,今天是她的生日,她走后的第二个生日。
海,还是那么的蓝。他每次看到海,都是感觉那么亲切,他没有变,海也没有变。

海边吹着海风,湿湿的,带着点咸咸的海的味道,皮肤滋润的感觉。右手却要命的疼痛,伤筋动骨,最忌潮、湿。他本来可以不来的,今天却是她的生日,她不知道,她还是不是会回来。他只有对着大海说没有对她说过的话,唱没有唱完的歌……

还是那块礁石,浪打在上面,像块玉般摔碎,碎成浪花,撒落。打湿他的鞋子和他的伤口。他抱着那把黑色的吉他,五根弦的黑色的吉他,坐在礁石上,看着大海。大海的另一边就是她的地方吧,她现在是不是也在海边,是不是在她的生日宴会上?他的手疼痛的抖动起来,却只是微笑着,轻轻的拨下去,拨五根弦的吉他。琴弦本来可以重装的,他却一直没有,他坚信,第六根弦已融入了他的手里。右手毫无规律的痉挛,让他失去了节奏。他狠命的将手摔在礁石上,血,滴落,融进大海,将痉挛以疼痛的方式释放出来。血慢慢滴落在海水中曼延。

音符在天空飘过,第六根弦的声音。海,用它低沉的呜咽代替了第六根弦的位置。血,还在流,他却似乎感觉不到了疼痛。三根手指却像更灵活了,舞动着。血,沿着第六根弦的痕迹滴落,覆盖了吉他上暗红的玫瑰,玫瑰更鲜艳了……

血是滚烫的,海沸腾了,滴在海里,音符在不同的弦上跳动,然后鼓足了力气,飞出,向天与海相接的地方飞去。

他一直在心里默默的为她唱。很多事,只有一次的。两年了,他没有唱出一个字。那是断裂的,像年代一样。

你听得到吗?他在心中喊。浪更大了……

“我听到了。”轻轻的四个字,熟悉的,从震耳的吉他声中,和海的呜咽中,清晰的传进他的耳朵里。他等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声音。一瞬间、一刹那,这些根本都不足以形容那个时间。

世界静了,所有都静了。

他只是静静等那个声音再次响起。许久,静,依旧。

难道是梦?他不怕梦,他没变,他本来就是个有梦的人。

所以他还在笑,静静的等。

“我本来已在去天堂的路上了,却听到了飘落的吉他声……”一双秀气、熟悉的手捧住了他的右手,“我跟着它,找到了我的天堂。”

他闭上眼,一动不动,他真的希望,这就是梦,一辈子的梦。

她看着远处海上飞过的两只海鸥,她知道了,她根本就和他流着一样的血,她要陪他做一辈子的梦。

血,流过她的手指,滑落,带着所有的伤痛、苦涩滑落……拨动第六根弦,海的上空飘落最后一个音符。

吉他上的玫瑰,开放了。
http_imgload.jpg
发表于 2008-9-26 15:03 | 显示全部楼层
我本来已在去天堂的路上了,却听到了飘落的吉他声……

:'(

看不出来小伙儿还挺有才。
发表于 2008-9-26 15:45 | 显示全部楼层
故事里的事,说是不是是也不是.....
发表于 2008-9-26 17:51 | 显示全部楼层
哦!很精彩,很好看!!楼主原创吗?
发表于 2008-9-27 10:25 | 显示全部楼层
哇,好长啊~~~,复制下慢慢看。也顺便问下,楼主原创么?
发表于 2008-9-28 01:42 | 显示全部楼层
诗人我不行了,我感情要爆发了。。。。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9-28 09:27 | 显示全部楼层
很炫的小宇宙要爆发,那就燃烧吧...
发表于 2008-9-29 00:20 | 显示全部楼层
浮花兄的文采很好啊,现代散文很有味道,兄弟的词的格式相当工整,非常难得啊,很不错的。特别是看你写的那个地下通道里唱歌的那几篇连载的确把我感动了,除了兄弟的文字,我还想问问你的下面的插图是在那里找的,就是那几张图片,让我很不舒服,伤心啊,原因就是她和我的老婆太像了,虽然我们分手2个月了,但是就是那几张图就足以完全勾起我回忆。。。。。。那一夜我彻夜难眠。。。最后,还是感谢浮花兄,能够让我重新体会到过去的点点滴滴,谢谢了。。。。
希望浮花兄多出点好文章,囫囵打油诗赠与“浮花兄”
           赠浮花兄
挥毫惊风雨,泼墨染青虹。
拂袖随流影,道是浮花兄。

小弟不才。。。。。总之谢谢浮花兄了。。。。。。;P ;P

评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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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8-9-29 11:52 | 显示全部楼层
我也要爆发了!!!!!!!写得好强悍!!!!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9-29 12:43 | 显示全部楼层
佛憨态醉人间
沃土坐如磐
百世得情如水
笑眼如心必宽  

插图上那女的叫蒋寒凝 ,这是她的个人论坛 http://www.guitargirl.cn/ :L
发表于 2008-9-29 17:59 | 显示全部楼层
原来她叫蒋寒凝啊。。。。。这下看傻眼了。。。。。咋回有那么象的人啊。。。。。。。我都要受不了了。。。。哎     天意弄人啊。。。。。
发表于 2009-11-6 00:17 | 显示全部楼层
看了之后,和有感触的说
发表于 2009-11-13 16:56 | 显示全部楼层
楼主是一个感情细腻的人  ,写出这样的句子,对生活肯定有着不一样的观察角度。
发表于 2009-11-15 06:28 | 显示全部楼层
写得真好!!!
发表于 2009-11-20 02:36 | 显示全部楼层
我选奔驰,我不能装孙子
发表于 2009-11-22 18:23 | 显示全部楼层
好长长长长长长长长啊啊...
发表于 2009-12-20 20:38 | 显示全部楼层
好文采
请问是原创么?~
发表于 2010-1-2 01:46 | 显示全部楼层
写得很有诗意啊,文采斐然
发表于 2010-1-2 13:50 | 显示全部楼层
大哥是作家,还是喜欢音乐的诗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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